催债公司的生存空间
苹果吃了不到一半,和别的零食一起,摆在案头。这通电话已经打了十多分钟了。
不对,这不叫电话。一只单筒耳机挂在女孩的头上,听筒盖在左耳,另一边是个夹子,固定在右耳背上。戴上去有些夹头,但很结实,女孩将耳边的头发朝后捋,对着电脑,看上去像个交易员。
“跳楼?”女孩一动也未动,嘴角上扬,冷笑着。
她对“电话”那头说:“黄先生,你说你现在正在阳台上,是吧?你想用生命威胁我,是吧?你早干嘛去了,我就问你,这钱你什么时候还?”
过了一会儿,她对那头说:“黄先生,你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,但这钱你必须还。”
就这个话题,女孩与那头来回扯了几次。无法知道在那头,黄先生是否真的在阳台边,是否哭丧个脸,是否焦急万分。但在这边,女孩神情自若。
她说:“没钱,你可以借呀。问问你老板,问问你老妈、你朋友。对吧?”
挂断电话前,她说:“下午两点前,必须把8000元先还账上。我下午再联系你,再见。”
她将鼠标移到电脑屏幕的右侧,此处有个方框,如同手机通话时的页面,点击红色的图标,即是挂断了。
摘下耳机,她一边拿苹果,一边朝办公室组长的方向喊:“下午有一单8000元的,记上。”
忙碌的早上
组长姓华,是名中年女性。她与刚打完电话的女孩之间,隔着一排办公桌。这间房约有六十平方米。在办公区的两边,各摆了五排桌椅,空了一半多。显然人手不足。
华组长是这间房中的小领导,催收五组的组长。
十几名组员,坐在靠窗一边的工作台上。年纪都在二十五岁左右,女孩略多一些。他们头上都挂着单筒耳机,对着电脑,在键盘上敲敲打打,或是在手机上,阅读长长的表格。
上午九点到十二点,正是电话催收工作的黄金时间,决定着这天业务的好坏。
欠债的人,在早上最容易还款,在晚间最容易沟通,这是行业前辈累积的经验。干过四年电催工作的刘磊说,因为这天才刚开始,债务人接到催债的电话,不想整天被纠缠,就容易还钱。到了晚间,人就感性些,因为白天理性过了,有些疲倦,这时候的聊天意愿就比较强。
电催员的工作节奏,与这规律对应:
早上九点到九点半,先打电话给前一天承诺过还款的人,跟进还款。九点半到十一点,查找个案中,相关人员的户籍资料。十一点到下午一点半,除午休外,都在“滚动库存”,即致电债务人,进行谈判。下午一点半后,继续查找人员资料。最后,下午五点半到七点之间,跟进长期无人接听的电话、久催不还的债务人。
晚间七点后,电催员的工作就结束了,不能再催。——催收电话,只能在电脑虚拟机上打,公司严禁员工用私人号码催收。“私人电话会被标记为骚扰电话,久了这号就废了。”
这样算下来,进账效率最高的时段,只有早上,“一日之计在于晨”。
这天是2019年1月24日,这个早上与别的早上没什么不同,催收五组十几个员工忙着查资料、打电话。任何一刻,都有五六个员工同时大声地讲着电话。小小的办公区内,一片嘈杂声。
华组长负责记录,记下有还款意愿的订单,预备下一步工作。而人手不足,她还得“协催”,有的债务人会对电催员说,叫你们领导接电话。僵持不下时,就由华组长来应对。
看上去,华组长这次应对的,是一个久催不还的“老赖”。
对着“电话”,华组长说:“陈先生,你这是第几次了,你上次说要还钱,我们信任你。可是结果呢?你现在又说没钱,还不上,那我们认为,你这是恶意拖欠,涉嫌违法了,你明白吗?”
她的语气严厉,似乎夹杂着愤怒。但实际上,华组长的表情很平淡。
突然,华组长被那头气得一笑,她说:“我也没叫你去偷去抢啊。”
顿了顿声,她说:“陈先生,你是个成年人,做事就要承担后果。你怎么还这笔钱,我们不管。我们只管你还了没有。”
骚扰电话
对付“老赖”,不能不“强施压”。
华组长经验老道,她说:“陈先生,你有工作,可以找你领导预支工资啊。哦,你还在试用期?其实没关系,你领导也知道你的情况,我们和他聊过了。”
似乎饱含关怀,接着,她说:“你现在这情况,相信领导会理解的。不然,我们找他一起商量,看看怎么帮你还?”
很显然,对方不愿意带入领导。华组长一笑,说,“那你今天下午五点前,把这笔款还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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